12年后,为了“离大众更近”,柳智宇宣布还俗,在一家心理咨询公司担任心理学讲师。柳智宇说,咨询过程中,他帮来访者找寻心灵出路,他也在这个过程中反观自身实现自我疗愈。“我见证着来访者的成长,来访者也陪伴着我成长。”
柳智宇说,我就像一棵树,它慢慢地长大,它经历了春夏秋冬。新京报《剥洋葱》出品
柳智宇身上有多重标签,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得主、北大数学系保送生、麻省理工学院全额奖学金得主,遁入空门的数学天才,重回尘世的创业者。标签背后,他每次的人生抉择都会引发关注。
然而读书时期,天才光环下的柳智宇是孤独的。他渴望与他人连接,走出自己的世界,却总因不懂共情,“一腔热情助人,结果撞得头破血流”。即便数学暂时将他从庸碌的生活中间超拔出来,提供了一个能安放心灵的空间,但是“象牙塔”里细枝末节的数学研究还是让他感觉与大众渐行渐远。2010年夏天,拿到麻省理工学院全额奖学金后,柳智宇选择的是出家而不是出国,他潜心研究佛学,远离尘世。12年后,为了“离大众更近”,柳智宇宣布还俗,在一家心理咨询公司担任心理学讲师。柳智宇说,咨询过程中,他帮来访者找寻心灵出路,他也在这个过程中反观自身实现自我疗愈。“我见证着来访者的成长,来访者也陪伴着我成长。”“我在与咨询对象的对话中,体会到连接和同在的感觉,这就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共鸣。”柳智宇说,如果以他的心为参照系,无论是学习数学,还是研究佛学、心理学,他渴望了解大众、帮助他人的初心从未改变。
柳智宇:我现在主要做心理咨询及培训相关的工作,希望培养更多的心理学相关人才。我们有一个咨询平台,我自己以及还有三四十位咨询师一起对外做一对一的或者团体的咨询。此外也做一些心理学和传统文化普及的线上课程,比如我们近期推出了庄子课,就是把心理学知识、庄子的部分内容和现代人生活场景做一个汇通。柳智宇:我觉得在做心理咨询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能够见到很多人内心很真实的一面,这一面会让我深深地震撼,我也会在和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感到一种和他们的连接及同在的感觉,就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共鸣。讲课的时候我会进入一种心流的状态,我觉得内心特别光明,特别有力量。最开始我只讲我喜欢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在高中的时候,我给同学讲题,也是只讲我喜欢的思路。但现在不是面对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群,要讲大家喜闻乐见的能接受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学到一点,就是要适当放下自己,去了解别人的需求。同时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他们自己在成长,他们也在陪伴我成长,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我经常觉得给来访者做咨询,能够给我自己赋能。做完一个咨询,如果我能做得还不错,我会觉得内心充盈着幸福和喜悦。柳智宇:新媒体时代,大家都是比较浮躁的,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去听你把一个知识点讲完,很多时候必须带上一些噱头。那些十秒钟就能让观众嗨起来的视频我真的做不到。有些大众只会关注直播课程里比较浅层次的部分,而我恰好是一个适合输出深层次内容的人,我需要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平衡。我们现在也在尝试很多。原先是以我一个人讲课输出为主,我也在考虑和人对谈,更多营造一种很轻松活泼的氛围,看看年轻人会不会更喜欢。我也在揣摩现在年轻人到底喜欢什么,也许也需要一些能够让大家眼前一亮的话题。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营收的问题,但是现在要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往前走,其实要考虑的现实的因素还是很多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就会发现,你要把你热爱的事情做好,你就不能光做这件事情,你要照顾到很多周边的事情,它考验的还是一个综合的能力。只有当一个人综合的能力过硬,他才能够去把复杂的事情都承担起来,才能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有更深入的探索。
柳智宇说,我就像一棵树,它慢慢地长大,它经历了春夏秋冬。新京报记者 王远征 摄
柳智宇:我是从小就生活在自己世界里面的人,缺乏跟同龄人互动的经验,没有小伙伴,有一种孤独感。从青春期开始,我就渴望与他人连接,希望能走出自己的世界。我有同情心,但是缺乏很深入的理解他人的能力,所以做事情经常就是一腔热情,结果撞得头破血流,想要帮助别人,但是别人觉得我居高临下。比如我主动给别人讲数学题,别人却很烦我,这对我的打击很大。有一次我花了十几节课给大家讲数学题,但是发现台下只有两三个人在认真听,那一次我严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得了慢性咽炎,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个教训是惨痛的,当你不知道如何去共情,贸然去帮助别人,结果不是别人想要的,自己也会很受伤。后来我才知道同情跟共情是不同的,同情他人时会有一种我高人低的感觉,但是共情则是完全和对方平等在一起。柳智宇:数学让我从庸碌的生活中间超拔出来,它给了我一个能安放心灵的空间,追求人类心智的那种崇高和智慧。让我看到了一些超越生活之上的一个永恒世界,所以我特别感谢数学。当时数学比赛的结果与我的前途相关,我老早就把保送北大作为我的目标,所以压力还是不小的。要拿到全国联赛的一等奖其实并不容易。你既要有解难题的能力,又要很细心,还要有稳定的发挥。而且拿到联赛一等奖也不一定可以保送北大,后面还有夏令营等其他环节。考试成绩的变动也给我的内心带来波动,我害怕被否定、害怕失败,也担心将来一事无成。我现在知道我焦虑的来源是我的价值一直是在被外在所评判,不是在于我生命本身。柳智宇:到了初三的时候,我被很多目光所注视,得到的表扬也很多,大家希望我能够为学校拿一个全市的状元,我有一点惶恐,觉得有点承受不住。在奥数比赛中,完全浸泡在考试成功还是失败的评判之中,人很容易焦虑。在这种状态下,我慢慢觉得这个不是我想要的人生。转折点出现在高三的时候。在别人看来,高三拿到奥数金牌是高光时刻,但对我来说恰恰是至暗时刻,当时我的眼睛因过度使用而成疾,每天只能正常用眼两个小时左右。我不知道眼睛这样子大学能不能适应,将来能干什么?进入大学之后,我的一个数学老师告诉我,他们发表一篇论文,在全世界可能只有20个人能够看懂。所以我感到有些迷茫,想这东西学来到底有什么用?事实上数学发展到一个很细枝末节的程度,是远离生命远离大众的。柳智宇儿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剥洋葱:你觉得外界对你的认知跟你自身认知最大的差别在哪里?柳智宇:他们期待的柳智宇可能是我曾经的样子,但不一定是我现在的样子。大家总是对我有很多期待,其中很多我都满足不了,却又必须得端着,没有办法做真实的自己。我极力告诉大家,我没有这些特异功能,但是他们还是会这么议论我。我所有的言行他们都会往这个方向去解读,然后发现解读不了的,他们就会对你大失所望。我就觉得这种方式跟大家相处其实是很有负担的,我达不到大家的很多期待。剥洋葱:从“神童”到“神通”,为什么大家总会对你投射不一样的期待?柳智宇:这就是人们对于自己人生的期待。因为他没有,所以他会希望有一个人有,而且这个人最好还能帮他们。柳智宇:从外在的参照系来看,我确实有出家也有还俗,有上山也有下山。但是如果以我的心为参照系,我自始至终都是保持初心。从接触数学,到后面出家,再到后面做心理,出和入只是一个外在的界定,我觉得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始终在渴望成长,渴望不一样的生命的状态,渴望与更多的人能够有连接,然后走出自己的世界,学习去共情和倾听他人。我就像一棵树,它慢慢地长大,它经历了春夏秋冬。剥洋葱:“这棵树”现在长势如何,它的养分主要来自哪里?柳智宇:现在长势还不错。现在我能从工作中获取能量,我的家庭也很幸福,和爱人关系也很好。这棵树是扎根在人群之中的。这个人群包括我身边的家人,我的同事朋友,也包括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我很感谢他们,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去实践善行,去践行我一直以来所珍视的价值观。我觉得人要走出自己的世界,很多理想主义者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徒有一腔热情,但是不了解大众的需求,而我一直在试图走出自己的世界,了解大众从而帮助他人。柳智宇:沿着现在心理咨询的道路前进,如果因缘顺利,就把它稳步地做大,如果因缘不顺利就收缩减少。尽力而为,但是也听凭天意。干啥不是活着对吧?尤其是在心理这个领域,凭我自己做咨询或者讲些课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只是做大做小的问题。至少不会饿肚子对吧?我个人其实需要的很少,人生在世不外乎是一口气,一杯水一碗饭,有住的地方,有衣服穿就差不多了。剥洋葱:很难想象当年的你说“干啥不是活着”这句话。柳智宇:这是孔子的意思,孔子说:富贵之可求也,所以执鞭之士吾以为之。就是去当一个马夫,孔子也愿意干,他没有抵触。哪怕别人觉得很普通,只要是符合自己本性的都可以做。━━━━━━━━━━━━━━━
同题问答
柳智宇:我们需要找到内心真正想要做的、对我们的人生有意义的事情,这样就能够一直持续。比如说助人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它的吸引力是永远不会褪色的。身处现在这个年龄阶段,你如何看待自己20岁时的“热爱”?柳智宇:20岁的时候,我在北大办一个传统文化类的社团,叫耕读社。当时就在想怎么用传统文化帮助更多的同学,让大家人生有方向不再迷茫。我觉得和现在比,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现在所做的事情更加系统。有人说“热爱才是开启一切的正确答案”,也有人说“等你擅长了,热爱就开始了”。你更认可因热爱而坚持,还是因坚持而热爱?柳智宇:你首先需要对一件事情有初步的热爱,你才会尝试,你坚持一段时间之后,有更多的收获和思考,你才会有更大的兴趣去持续下去。所以它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许多人会担心当热爱成为职业之后,热爱会减淡,你怎么看待这一点?柳智宇:你要把你热爱的事情做好,你就不能光做这件事情,你要照顾到很多周边的事情,它考验的还是一个综合的能力。只有当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过硬,他才能够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有更深入的探索。柳智宇:没有,我想做的都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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